五一长假期间电影《悬崖之上》开播,影片强势逆袭、票房喜人,片里片外的各种话题也随之广受热议,电影的编剧、作家全勇先因此再次进入大众的视野。在这部影片举办首映礼的同一天,全勇先还收获了另一份喜悦,那就是由他和姐姐全明兰共同翻译的诗集《数星星的夜——尹东柱和他的诗》正式出版上市了。
全勇先全勇先接受记者采访时说:“翻译作品,这是我的人生第一次,也将是最后一次,在此之前,我并不知道我还会成为某种语言的译者。”
全勇先自述不认识朝鲜文,仅听得懂一点朝鲜语,那么,是何原因,让并不精通该种语言的作家不畏艰难、坚持着手翻译这部作品?它又有何魅力,吸引全勇先带着一种神圣使命感坚持将它推荐给国人?
今天,我们就来聊一聊全勇先与诗人尹东柱之间的渊源,聊一聊尹东柱这个人和他的诗。
01对故乡、对母亲的思念,让诗人与作家在不同的时空里相遇
在历史的风云中,东北三省曾经因其特殊的地理位置成为一个移民区。清末民初,日本占据了朝鲜半岛实行殖民统治,同时,清朝末代皇帝溥仪意图复辟,在日本人的挟持下,溥仪在东北三省建立起伪满洲国,关内关外的大量人口迁移到此,开始在这片黑土地上繁衍生息。
尹东柱,年12月出生于吉林延边,他的母亲是随众迁入满洲的朝鲜族人,虽然尹东柱停留在这个世上只有短短的二十八年,但在他的心底,无时无刻不在思念故国家园。他将自己对故乡的情感宣泄在他的诗里,在《故乡的家——在满洲写下的》中写道:
“拖着旧草鞋,我为什么来到这里?蹚过豆满江(即图们江),来到这凄冷之地。那南方的天空下,是我温暖的故乡,我妈妈生活的地方,牵念着的故乡的家。”
他羡慕在秋天飞往南方的燕子,在《南方的天际里》这首短诗里,他借燕子再次表达了自己浓浓的思乡之情:
“燕子拥有两只翅膀,在清冷的秋天——,想念母亲的怀抱,在这个下霜的夜晚——,幼小的灵魂只能扑棱着满载乡愁的小小翅膀,在南方的天际飘荡。”
两首诗里的南方,代指他的族人世代生活之地,尹东柱用朴素、简洁的廖廖数语,将自己心中满载的乡愁和对母亲的思念形象地表达了出来。
全勇先全勇先,是一位在黑龙江出生并长大的朝鲜族人,他的祖辈于年从朝鲜半岛迁移到东北并在此定居。年,通过母亲的介绍与诵读,全勇先首次知道了尹东柱和他用朝鲜语写作的诗;十年后,他因缘际会来到了尹东柱出生、成长和长眠的地方,而这一天恰是他母亲去世十周年的忌日,冥冥之中于灵魂深处,全勇先与早已逝去的尹东柱形成了某种联系。
他们的身上流淌着同一种血脉,共同的移民背景让他们将情感汇聚在同一片黑土地上。对故乡和母亲的眷念,让作家全勇先和诗人尹东柱在不同的时空中结识,他们的灵魂在这里发生交融。
全勇先说:“我译他的诗,是因为我的母亲也读过他的诗。在那个寒冷地方的老屋里,他的诗和母亲的声音让我永生难忘。”
02尹东柱在诗中表露出对生活的热爱和纯真之情,让作家读之也情难自抑。
尹东柱从小就展现了诗歌天赋,13岁就在校内与同学一起创办《新明东》杂志。生活在那个被日本殖民的时代,尹东柱的生活无疑是颠沛流离、困顿不堪的,青春年少的他不得不在中国、朝鲜与日本三个地方辗转求学,但在他的诗集中,却有不少的篇幅充满了阳光和激情,写满了他对生命的热爱和对新生活的渴望。
就像这首《太阳雨》,他的欣喜之情跃然纸上:
“……天上的桥搭起来了,斑斓的彩虹啊,来唱歌吧,开心地,伙伴们啊,都来吧,一起跳舞吧,太阳在笑呢,开心地在笑呢。”
读着他的诗,你似乎也想跟着他一起欢笑、一起舞蹈,与他一起享受大自然的美好片刻。此时此刻诗人所表达的这种从内心迸发的情感,天然纯粹,是完全未被世俗玷污的赤子之情,让读者也为之深受感动。
而在《新路》中,他以少年豪情满怀希望地写着:
“……蒲公,英盛开,喜鹊飞舞,姑娘们走来,裙裾如风。我的路,不管什么时候,都是崭新的路,今天是,明天还是。……”
这些文字,让你看到一个少年对未来的憧憬,看到他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和追求。
尹东柱的诗句天真又富有想象力,言语朴素干净,极具美好和真诚,联想到诗人生活的那个恐怖时代,让全勇先深感震撼。心灵的纯净和对美好的共同追求,让作家和诗人虽天人永隔却心意相连。
全勇先说:“我译他的诗,是因为他也爱足球,爱诗歌,爱小动物。他的诗歌里没有怨念和仇恨。他生活在那么残酷、污浊的年代,却写出那么美好的、干净的诗句。”
第二排右边之人为尹东柱03对民族大义的追求、对人类命运的关爱,是作家和诗人的共同理想
尹东柱作为一位年轻学子,并无“双耳不闻窗外事,一心只读圣贤书”,与此相反,他做到了“风声、雨声、读书声,声声入耳;家事、国事、天下事,事事关心”。他早就将一己之身置之度外,在他的诗中,不只一次提到祭品、不止一次写到白骨。
年11月尹东柱创作了《肝》这首诗,他在诗中表达了准备为民族大义奉献自己的勇气与决心,他甘愿做“为人类盗取火种的普罗米修斯”,他写道:
“在海边,朝着太阳的礁石,把潮湿的肝脏,摊开来晾晒吧。像从高加索山中,逃出来的兔子一样,一遍遍转着圈,守护它。我饲养了好多年的消瘦的老鹰啊,飞过来安心地,把它吃掉吧。你要胖起来,而我该瘦下去,但是,乌龟啊,再也不会陷入龙宫的诱惑。普罗米修斯,普罗米修斯,因盗火获罪,脖子上挂着磨盘,一直在坠向无底深渊,万劫不复的普罗米修斯。”
在尹东柱的内心,早已为“坠入万劫不复”做好了准备。年暑假,尹东柱最后一次回到自己的出生地延边龙井,他特地嘱咐自己的弟弟和妹妹:“要尽可能多地收集、购买朝鲜文印刷品,哪怕是乐谱也不要错过,因为很快就再也见不到朝鲜文的印刷品了。”在日本殖民者的眼皮底下,为保存民族文化,年轻的尹东柱积极地奉献着自己微薄的力量。
年,尹东柱被日本警察以涉嫌讨论“独立运动”的罪名逮捕入狱,关押在九州的福冈监狱中,在狱中遭遇了残酷的人体实验后,尹东柱不幸于年2月离世,生命永远定格在年轻的28岁。
全勇先创作的小说和剧本都是以东北为背景的战争题材,他愿意把主人公放到极端的环境里展现赤裸裸的人性,他以自己的方式构造心中的理想,他本人也富有浪漫主义精神。全勇先说过:“小说到最后写的是境界,是作家对这个世界和人的认知和理解。”
全智勇深爱东北这块黑土地,他更愿意用手中笔书写发生在这片土地上的人和故事,展现这些人生活的世界,表达他们的喜怒哀乐。
虽然全勇先生活在富足的和平年代,但他的思想脉络与生活在战争年代的尹东柱并无不同,他们都热爱自己的家乡,他们都追求纯净的美好。全勇先对英雄人物的塑造会用普通人的视角,展现他们与普通人一样的复杂人性,而尹东柱的诗也追求普遍的人类情感。
全勇先说:“我译他的诗,是因为我看到过日本京都地方审判所的判决书,因思想判处他有罪。这份对伟大诗人的判决,是那个时代永远无法洗涤的罪恶和耻辱。”
04写在最后:
全勇先曾对尹东柱的诗作《数星星的夜》做出评价,他说:“在这首诗里,你能感觉到尹东柱对母亲、邻居、小动物,对江河大地有很深沉的、很慈悲的情感,这个东西很打动我”。能被打动,正说明他们拥有共同的情感,他们是同一类人。
全勇先说:“我译他的诗,是因为太阳每天都从东方升起,再腐朽的黄昏,也有辉煌的落日隐藏在雾霾后面。”
尹东柱不只是朝鲜族的英雄,也不只是朝鲜族的诗人。数十年来,不管是在中国、朝鲜半岛甚至在日本,尹东柱的诗歌朗诵会及纪念活动源源不绝。时代在变化,他诗歌中蕴藏的精神内核永远不变!
全勇先说:“我译他的诗,是因为金斯伯格说过:皇帝不可能永远戴着皇冠,而诗人会!”